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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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叮地一聲,玉佩被人扔在了桌子上面。

扶蘇送給她的這塊玉,還允下了可笑無邊的諾言。

她向來不相信別人,尤其是男人說的話,韓湘子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,果然喝酒有助於睡眠,連夢都不做一個。天氣已經很涼了,晚上門窗緊閉,夜半又下起雨來,阿沐被雷聲驚醒,驀然坐了起來。

她長發胡亂披在肩頭,屋裏一個人都沒有,漆黑一片。

電閃雷鳴之間,窗上一個黑影閃過,也不知是什麽東西喵嗚一聲,緊接著哢擦一聲又一驚雷,阿沐渾身都僵住了一般,動也不能。

容娘平時都住在外間,此時只要一嗓子就能有人進來。

可惜身上起了密密的細汗,那骨子裏對這驚雷的恐懼也真是克服不了,她拼命想阿姐拼命想,趁著不打雷的空檔到底是叫出了一聲來:“容娘!”

聲音又低又細。

不過還好叫出了聲音,她緊了緊嗓子,就像是被人推了一把終於解開了僵硬。

阿沐抱緊被子:“容娘!”

很快外間的容娘聽見了動靜,連忙走了裏面來:“阿沐莫怕。”

她坐了床邊,一把將少女攬在了懷裏。

容娘擁著她,可就算阿沐見了人克制住了心中恐慌,但也渾身無力,心裏突突地厲害,她拍著自己的胸口:“沒事,沒事,阿沐不怕。”

知道她害怕,容娘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兒,心疼得不行了。

正是哄著,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了開來,韓湘子抖了抖袖子反手又關上了門:“怎麽了?”

他身上有些地方已經被雨點淋濕了,容娘嘆了口氣:“阿沐被雷驚著了,外面這是下上雨了?可快點下吧,下了雨少打點雷。”

她話音剛落,響雷又在窗口炸響。

阿沐返身鉆入了被底,男人頓時對容娘擺了擺手,代替她坐了床邊。

韓湘子也是匆匆而來,外面只套了薄衫,被冷風一吹冰冰涼,他伸手掀開了被子,能看見阿沐在被底縮成了一團。

這孩子從小就沒有安全感,韓湘子伸手按在了她的頭頂:“來,好好睡一覺,明天就都好了。”

阿沐聽見他的聲音,這從擡眸:“爹……”

從小她就怕他,但是在任何時候,除了阿姐他也值得她信任。

小的時候,每當雷雨夜,韓湘子就背著她在屋裏轉圈,他一句話也不說,可也能給她溫暖安慰,大了以後再不曾有過。

他伸手提著她的肩膀讓她好好躺著,又仔細給她蓋了薄被。

燭火在桌上跳著火花,阿沐重新拽了被子蓋在了頭頂,小姑娘臉色還有點白,躺在被底是一動也不動。

韓湘子就坐在旁邊:“睡吧,爹給你守夜。”

阿沐全身上下在被底,外面只露出了一雙眼睛,聲音在被底悶悶道:“太暗了我害怕。”

男人也不言語,轉身走到桌邊挑了挑燭火,火光劈裏啪啦地跳了跳,屋內頓時亮了亮,他剛回身坐下,阿沐可憐兮兮地看著他,抓著被角咬著:“太亮了,睡不著。”

他無語地看著她。

小姑娘仰臉看著賬頂:“爹我渾身難受。”

她就是這樣,心裏難過的話,總是說渾身難受,雷雨之夜對於她來說,有太多血腥的記憶不能忘卻,韓湘子垂眸,隨即伸手覆上了她的雙眼:“睡吧。”

難得他語氣這般寵溺,指腹上的溫度讓阿沐緩和了不少緊張的情緒,她在男人的掌心下眨眼,外面的雷聲似乎也不那麽震耳了:“嗯,爹爹真好。”

韓湘子只嗤笑一聲:“好嗎?”

阿沐輕輕點頭:“好。”

他指尖微動,尾指在她臉上點了點:“有你阿姐好嗎?”

她頓時閉嘴了。

男人淡淡的目光落在阿沐的臉上,片刻才轉過看向了窗外。

雷聲轟鳴,大雨傾盆,外面嘩嘩都是雨聲,偶爾閃過的電光照亮外面的世界,隨即又漆黑一片。夜深了,他背脊挺直,右手握著佛珠仿佛入了定一樣一動不動。

雷聲,雨聲,等阿沐再次睡著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。

容娘仔細給阿沐蓋好薄被,二人靜靜站在阿沐床前,都看了她半晌才相繼離去。

大半個夜都過去了,韓湘子半分困意皆無,他走在前面:“沏茶。”

容娘連忙跟上他的腳步。

何其正竟然也起來了,他這個人天生木納,是來給先生送傘的。

三人一起走了前堂去,都無心睡眠。

容娘去竈房燒水,何其正呆呆立在一邊,只有韓湘子一個人坐在桌邊,他摘下佛珠來,來回撚著心緒不寧。

雷聲不休,總覺得會有什麽事情發生,連著佛珠轉得越來越快。

也許正是應了他的這份不寧,夜半三更卻是有人敲門,明明已經禁了夜,韓湘子對何其正點頭,讓他過去開門。

牛二連滾帶爬地就沖了進來,他身上衣襟處還有血跡斑斑,被雨水一淋狼狽不堪。

韓湘子不等他開口已然站起了身來:“怎麽了這是?”

牛二手腕處也有傷,一手捂著撲騰一下跪了下來:“韓大夫快跟我過去看看吧,殿下被雷驚著了,瘋魔了誰也攔不住!”

男人沈吟片刻:“何其正拿著藥箱!”

何其正回身去拿,牛二抹了把臉上的雨水,急得不行:“馬車就在門口,韓大夫與我坐車去!”

外面大雨傾盆,天空當中一片漆黑,這會雷聲也似乎消沈了,何其正給先生披了蓑衣,回頭給了牛二一把傘,聊勝於無。

晉王府的馬車果然就停在門外,幾人上車,就這麽遠的距離蓑衣也打透了。

車夫揚起了馬鞭,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晉王府,韓湘子先一步下車,何其正給他拿著藥箱,雨點伴著風打在臉上,絲絲的涼。

府內已然大亂,晉王李顥此時正從後院回來,當頭迎上攔住了幾人:“那孽障傷了幾個人,出府了!”

說話間已經有侍衛隊領命待發,李煜在這雷雨之夜,突然被驚醒變成了重嘉。

燕京這麽大,追著他出去的人也根本沒有看見他人往哪邊去了,他手裏還拿著匕首,若是傷了別人可就不好了,晉王府的世子,天子欽定的禁衛軍三軍之少瘋癲的消息一出,那還了得!

韓湘子在晉王府等了好半晌,可出去找的人越來越多,卻始終沒有找到。

這雷雨之夜,即使到了後來雷聲已無,雨聲也漸歇了,他也心中難安,到底是找了借口先行回家,家中還有個不省心的阿沐在,他心底怎麽也放心不下。

也是實在焦慮,在路上就一直覺得回到家中,或者李重嘉會已經出現在阿沐的面前,或者阿沐已經趁著這雨夜再一次偷偷跑路了。也幸好晉王府距離九道巷不遠,回得也快,容娘燒好了水也泡了茶,此時正在前堂靜靜等候。

韓湘子直奔阿沐的屋裏,燭火還有微光,然而床上卻只有薄被掀在一邊,根本沒有阿沐的蹤跡。男人走近,床邊她的新裙也不在了,他一手扶在桌邊,只覺肝火上湧,揮袖間桌上的水壺和茶碗以及燭火全都被掃落了去。

容娘聞聲而來,趕緊撿起了火來:“先生,這是怎麽了?”

韓湘子轉過身來,只是皺眉:“阿沐又走了?”

容娘怔了怔,隨即笑了:“先生說什麽呢,雷聲一停阿沐就起來了,我給她梳了頭,可能是之前在席上吃得多了,似乎有些積食在你屋裏翻箱倒櫃地找膏藥呢!”

她小的時候,跟著阿姐過過顛沛流離的生活,後來吃東西的時候總是喜歡多吃一些,屢教不改,韓湘子曾給她做過膏藥,只需貼在臍下,就有緩解的功效。

男人撫額,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了:“我去看看。”

回到屋裏,阿沐正伏在他的桌子上面,勾畫著什麽。

桌上放著他畫了一半的畫,是長篇幅的田園小記,上面畫著籬笆墻裏墻外的風景,墻裏幾只小雞,墻外密林,這姑娘拿著筆在小雞的頭上挨個畫著圈,嘴裏還念念有詞:“一只雞兩只雞,雞雞雞,三只雞四只雞……啊爹你怎麽回來了?”

她一松手,筆沒拿住,當真是摔了一畫的花墨……

可能是失而覆得的心略有難得,韓湘子看著這位養了十幾年的‘兒子’,只覺得她就連毫無坐姿癱在椅子上的那點小動作,都帶著特有的可愛,這種為人父的感慨只有養過孩子的男人才會有,他忽視了自己畫了幾天的畫,只是勾唇,走了她的面前,語氣淡淡:“找到藥了?”

阿沐一拍自己的肚子:“嗯,貼上膏藥了。”

外面安安靜靜的,偶爾有屋檐的水滴聲,男人回身坐下:“去吧,爹累了。”

阿沐咬唇,跳下了椅子:“爹,我聽容娘說您去晉王府了?世子殿下現在怎麽樣了?”

韓湘子揉著額角,嗯了聲:“重嘉世子傷了幾個人,一個時辰前跑出了晉王府,不知去了哪裏,到現在還沒找到。”

她略有失神,只哦了聲。

李重嘉能去哪裏?

阿沐出了爹爹屋子,仰望夜空。

天快亮了,雨後的風,吹在臉頰上,有點疼。

上一次阿沐讓他掩護自己出府的時候,還慫恿過重嘉離府,但是很明顯,即使變成了重嘉,他也很有自制性,生怕自己給晉王府闖禍膽小不敢輕易出去。

他從未離過家,又能去哪裏?

阿沐揉著發脹的肚子,望著天邊,一點點亮邊在天際散開,她忽然打了個冷戰,想起了曾捉弄過重嘉的種種。

她回到自己屋裏,找了件薄鬥篷裹在了身上。

天邊才有亮色,阿沐戴著帽兜,翻墻出了小院子。

之前那個雷雨之夜,兩個人還一起躲過雷,當時抱在一起,重嘉也嚇得不輕,後來他讓阿沐永遠和他在一起。

她說才不。

重嘉頓惱,還說不許說不。

也是逗弄著他,阿沐說以後如果打雷了害怕了,就叫他去晉王府的後門處等著,不管她在哪裏聽見雷聲就回來找他。

何其正見韓湘子也並未阻止,趕車送了她到晉王府的大門口。

阿沐怕太引人註意,就叫他先回去,她裹緊了鬥篷,快步朝向後門走去,亮色越來越大,能看得清路上的小石子了,很快,她快步走到了後門處。

幾乎是不敢置信地,小姑娘頓住了腳步。

就在晉王府的後門處,男人渾身濕透,卻是靠著後門站得筆直。

他臉色蒼白,耳邊的碎發都粘在了臉上,迎著這清晨的第一道光,李重嘉看見了阿沐,四目相對,少女眨著眼,只覺神奇,這還是第一次在白日裏見到他。

她伸手摘下帽兜,對著他揚眉笑:“餵!這誰家傻蛋,你在這幹嘛?”

而男人卻已經奔了過來:“阿沐,你怎麽才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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